直播間裏響起笑聲, 只有陸靈沒有笑。她的身邊，所有人都回過頭去看電視上剛才那段的重播。

解說員的聲音緊跟入耳：“噢，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 這是弗洛雷斯第二次幹這種事情了。上一次是在安菲爾德，他‘戲耍’的同樣是一名英格蘭人。我想亨德森和安柏見面的時候可不會說什麽埃弗頓主帥的好話。”

每個人都會想起上賽季在安菲爾德的那一幕。陸靈沒有回頭, 依舊盯著場邊。那時提姆還問她尼克的這個伎倆是否有效, 他們還談論西班牙人是否如媒體所說是個“馬基雅維利主義者”。

不過那時, 她總歸是看客。

但此時此刻，她發現自己很難完全當一個看客。不然她應該像萊因克爾、費迪南德他們一樣大笑並且扭過頭去看電視機上那兩人發生沖突的細節。

她沒有興趣知道細節。她不想知道派特究竟對了尼克吼了什麽。

尼克很優雅, 也很狡猾。

而派特, 他很年輕，很驕傲。即便他不這麽年輕, 哪個球員能對場邊對方主帥這樣的行為表現得心平氣和。

派特的反應情有可原。

只是, 球場上, 情有可原的事情太多了, 那不代表足球規則或者當值裁判就一定會放過你。

哪怕作為一個純粹的球迷, 她也不想看到兩邊球隊裏有一個重要球員被罰下，那太影響強強對決的精彩程度了。

所幸，當值主裁，意大利人裏佐利只出示了一張黃牌給巴薩的7號。

之後，裏佐利走到場邊，口頭對尼古拉斯進行警告。不難猜測, 如果再出現類似的舉動, 埃弗頓主帥將被罰上看臺。

這個球最終判給了主隊, 埃弗頓擲出邊線球，比賽重新回歸正軌。

“克裏斯汀——”裏奧-費迪南德的聲音傳來。

陸靈微怔了一下才朝曼聯名宿轉過頭，“是的，裏奧，怎麽了？”

“那兩個人關系究竟怎麽樣？我聽我表兄（萊斯-費迪南德，QPR前足球總監）說，尼克還在QPR的時候，他們的關系並不像現在媒體說的那麽緊張。當時有大球隊要買派崔克，尼克還說絕對不賣，以後價值不可估量。”

陸靈的腦子裏有一些畫面一閃而過，幾年前的事情了，如果不是裏奧提起來，她未必能主動想起來。

他們的關系是因為她才“惡劣”嗎？她只是原因之一。更本質的，應該是這兩個人性格不合。可以想象，現在的派崔克-安柏在現在的尼克-弗洛雷斯旗下，是不會踢的舒服的。即使是在英冠的時候，尼克偶爾也會限制他的場上自由。而且派特實在不喜歡別人總是用命令的語氣跟他說話，這一點，跟她是一樣的。

驕傲的他們，有著敏感的神經——你憑什麽這麽跟我說話？

她跟尼克相處時，尼克總是如此，不過因為大部分時候是在調情，她會選擇忽略心中的不舒服。但那不代表那個不舒服不存在。

“克裏斯汀——”裏奧-費迪南德又叫了一遍。

這一回，萊因克爾和歐文也看向了她，似乎都在等她給出一個可靠的答案。又似乎像是在看戲。畢竟，這兩個人，一個是跟她從小一起長大、關系密切暧昧的摯友，一個是跟她共事過、在一起過又分開又在一起了的對手和情人。他們只是不知道那個“摯友”曾經也是情人。

陸靈搖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們的關系究竟怎麽樣。”她必須撒謊，雖然這聽上去就是個謊言，但是她想強調一點，“就我對兩個人的了解來說，無論他們關系親密還是緊張，他們都不會因為被私人情緒蒙蔽而看不清對方的實力。他們都很聰明。”

萊因克爾朝她露出微笑，這笑容竟透著點狡詐，“弗洛雷斯了解派崔克，這很容易理解，但是我懷疑的是派崔克真的能理解深沈的弗洛雷斯嗎？派崔克無疑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球員之一，但是他畢竟是球員。克裏斯汀，我想連你都不敢說你能完全讀懂尼克-弗洛雷斯在場上的意圖吧。你覺得剛才他為什麽那麽做呢？”

“很多教練那麽幹過，佩普自己就那麽幹過，我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至於弗洛雷斯為什麽那麽幹，原因顯而易見，沒什麽可談論的。”裏奧說道。

陸靈跟萊因克爾相視一笑。所有人的目光已經回到了球場上。

是的，原因顯而易見，可是，西班牙人很會選時機。

****

經歷了剛剛的事件，古迪遜公園越發緊張起來。

現在，只要巴薩球員拿球，噓聲立馬震天。

這必然會給巴薩帶去壓力。這在尼古拉斯的預料中，四萬人的古迪遜公園，和新女王公園一樣，雖然不算特別大，但在這幾年絕對是個魔鬼主場。

巴薩剛剛有了一點起色的進攻，又沈寂下去。

而埃弗頓這邊也借機頂住了壓力，兩邊不斷交換控球，但直到半場結束都沒有制造出任何威脅。

主裁的中場哨聲響了。

哨聲響起之前，埃弗頓主帥就走進了球員通道。

派崔克微皺著眉往場下走的時候，發現佩普在等他。這讓他感到意外。他加快了步伐走了過去。

加泰羅尼亞人搭上他的肩膀，用手擋住嘴問他，語氣異常嚴肅：“你認為你可以控制好你的情緒嗎？”

派崔克也捂住嘴：“非常確信。教練，我知道應該做什麽，不應該做什麽。相信我。”

佩普點了下頭，這個男孩兒的目光很堅定，當他說相信他的時候，你很難說不。

相信我。請對我充滿信念。派崔克低著頭莫名笑了笑。

****

“我要去撒尿，順便來一品托啤酒。”菲爾首先站了起來。

伊恩一瞬間覺得自己帶了兒子來看球賽。這麽緊張這麽精彩的一場比賽，這竟然是菲爾在中場哨響之後說的第一句話。

“我也要去撒尿。不過，菲爾，你不能喝啤酒。”喻子翔拍了拍菲爾的肩膀，準備跟他一起回包間。

“不要緊，只要你們不去老板那兒告我的密。”菲爾揮揮手，毫不在乎，一品托啤酒罷了，他想著，尿幾回就沒了。

“我會告密。”漢斯猛地起身說道。

“巴赫邁爾！”菲爾對於這個突然起身的大個子感到厭煩，“你就是想找個借口去老板辦公室，跟老板單獨待會兒……”

“他居然知道我的姓。”漢斯扭頭跟伊恩說。

伊恩聳著肩，“你別管他。他昨天學萊昂的口音叫萊昂的名字，萊昂差點揍了他。他可能好久沒打架了，想找個人揍他。”

“巴赫邁爾！帕克！”菲爾覺得德國人和蘇格蘭人完全沒把自己放在眼裏。

“瞧，他也知道我的姓。”伊恩笑了笑，問漢斯，“你也去撒尿？”

漢斯點點頭，已經走進了包廂。喻子翔也進去了，反倒是第一個站起來說要去撒尿的菲爾還沒進去。

“伊恩——”菲爾突然叫道。他有些猶豫，他其實想問伊恩快要當父親的感覺怎麽樣，但凱特懷孕不是秘密，而他的那個可是“私生子”，除了克裏斯汀-陸，隊裏還沒有人知道。

伊恩望著空了大片的看臺，似乎在想著什麽，而在他下面的看臺上，不少沒有去休息區的球迷正望著他，而且在拿手機拍他。

蘇格蘭人聽到菲爾叫他，但沒了下文，才緩緩道：“你看——這個球場跟我們球場一樣小，好像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一支英超球隊的主場，但事實上，這家小俱樂部已經連續兩年進入歐冠淘汰賽了，上個賽季還拿到了英超冠軍。如果他們跨過巴薩，就將進入今年的歐冠決賽。在我小時候，我從來沒有想到太妃糖會有這樣一天。”

菲爾努了努嘴。伊恩說的話，他有同感，但這麽正經的交談讓他覺得不太舒服。

“……古迪遜公園比新女王公園爛多了。”菲爾說。

伊恩笑了笑，也站了起來，“你說的沒錯，我們畢竟是新球場嘛。你說，這場比賽，派特會進球嗎？”

菲爾想了想，他在回想巴薩7號整個上半場的表現——並不盡如人意；而場邊那次插曲發生的時候，他們在包廂看臺上也發生了點有趣的事情：

伊恩、子翔、漢斯三人面面相覷。

子翔說：“弗洛雷斯先生真狡猾，巴薩的進攻勢頭就這麽被他澆了盆冷水，如果派特還是兩年前的那個小男孩兒，估計現在已經被紅牌罰下了，伊恩你還記得我們那個賽季打曼聯嗎？派特對埃雷拉的那一肘子，全是血。”

伊恩說：“我真不想看到那樣的場面，我想克裏斯汀也不願看到。”他們私底下有時候也叫老板的名字。

漢斯的反應比較微妙，“老虎和獅子總算碰上了，但其實他們一個在亞洲一個在非洲，沒有契機，根本不會相遇。”

喻子翔便嘿嘿笑：“他們進了同一家動物園又碰到了同一個飼養員，fight for meat.（為了食物而戰）自然規律，生物本能。”

菲爾沒頭沒腦地說了句，“早知道我們在諾坎普的時候我就該說點什麽激怒派崔克，比如我把老板給睡了……”

菲爾於是被三個人輪流敲了腦袋。

菲爾摸了摸還有點疼的後腦勺，跟蘇格蘭人說：“他會進球的。”

“你也這麽想嗎？我也覺得他會。”伊恩淡淡笑了笑，走進了包間。

他身後，菲爾又補充了句，“如果我是派崔克，不給西班牙人點顏色瞧瞧，我會痛恨我自己的。對了，伊恩，我到底能不能喝啤酒？”

“不能。菲爾-沃倫，你記住，你是一名職業球員，你周末還有比賽要打，一品托啤酒或許沒什麽大不了的，但一定是個壞的開始。”蘇格蘭人轉過頭，變得嚴肅。

菲爾瞟了一眼包廂裏的電視，電視上，那個女人正侃侃而談。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菲爾在心裏嘆了口氣。其實，他沒那麽想喝啤酒的。撒尿也可以等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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